牌坊街又叫牌楼街。桂品辉先生所著的《池州建城始末与街巷今昔》上记载:“自塔儿下口经塔儿上,八角进宝,老苗圃,直达府儒学。因沿街有大小牌坊数十座,故名。一九四五年定名为牌坊街。”古时又称塔上北街,据史料记载,在原革命烈士纪念塔的山岗上,宋代曾建有宝塔,后成苗圃,因而牌坊街的北段称塔上街,南段称塔下街。 我所知晓的牌坊街,是起于牌坊街口的“望花楼”至池州府儒学这样一条静谧而又古朴的老街。但对于这座“望花楼”的记载,池州市志上称其为“万华楼”,可是现在这片区域确实叫“望花新村”。我姑且对这座记忆中的老楼称之为“望花楼”吧。 传闻“望花楼”是贵池民国时期很有名气的酒楼,由东向西横跨在街市上,木质结构,雕梁画栋。透过雕花的窗棂,俯视楼下街道上人来人,川流不息。的确是一处望花观景好地方。特别是正月十五闹花灯,孝肃街、市心街、九华街这几条紧邻“望花楼”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张灯结彩,真可谓是“东风夜放花千树,凤箫声动,玉壶光转,一夜鱼龙舞。”此时,坐在“望花楼”临窗的桌前推杯换盏,饮酒赏灯,该是何其乐也! 不过到我记事时,这里是一家在贵池很有名气的“大光明照像馆”了。记得小学毕业时在这个照像馆照了张毕业照,这是我第一照像,也是第一次走上望花楼。顺着木楼梯走上去,木板铺的楼面由于年深日久,走在上面发出“咯吱、咯吱”的声响,但老楼依旧窗明几净,我探头望窗外,映入眼帘的是石板铺砌的街道和鳞次栉比的店铺。七十年代初这里还曾是三二四地质队,在东湖探矿的四号钻机职工的宿舍,后来又改为贵池工艺社算盘生产车间。这栋民国时期的过街楼,几易其主,最终在城市建设中悄然地退出历史舞台,这片区域现在已经是居民住宅区,名为“望花新村”。 牌坊街就是从这座楼一直向北延伸,北边的街口正对池州府儒学。多少年来,儒学的莘莘学子们,学成之后,途经牌坊街从这里由北向南上京赶考,求取功名造福乡里,也难怪牌坊街的牌坊许多皆为“进士”和“状元”而立。 说“牌坊街”,必须从牌坊说起。古城池州有各种牌坊一百余座,郭西街秀山门前,杏花村演武场,通济桥边都立有牌坊。而牌坊街的牌坊最多,行几步路就是一座牌坊,一条不太长的街道,就有四五十座牌坊。可想而知,那时候走在这牌坊林立的街道,是何等壮观!石牌坊流檐飞脊、斗拱花翅,梁、柱前后均饰以龙狮鹤鹿等镂空浮雕,图案优美,立体对称,技艺精湛。树牌坊是旌表德行,承沐后恩,流芳百世之举,是古人一生的最高追求。而牌坊又是一本记载历史过往的书籍,在那里读到了德政清廉、忠孝节义。也从牌坊上看到各种文化的结晶,看到文明古国的悠久渊源。如此众多牌坊巍然耸立的街道,在贵池是绝无仅有,虽然没有孝肃街、市心街的繁华和喧闹,但它庄严肃穆,古朴典雅,在贵池七街八巷中的确是别具一格的。 我家住在孝肃街,与牌坊街只有几步之隔,那时候的牌坊街里还零零落落残余几座牌坊。我常和邻居家的孩子们到牌坊下玩耍,骑在大石狮子上攀爬牌坊的柱子。每一座牌坊都留下我们顽皮的身影。望着伫立的牌坊,好像在翻看一本立体的史书,每个牌坊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,在向我们讲述着人间的喜怒哀乐,以及这些名标青史者曾经历经过怎样的沉浮起落。又仿佛在聆听一曲古老的歌谣,那是由洞箫吹奏出来的声音,只有韵律,没有歌词,那美好的印象至今还难以忘怀。 流年似水,岁月沧桑。在漫漫时光中,有许多牌坊毁于战火,还许多牌坊先后被人为拆除,五零年建革命烈士纪念塔时拆除牌坊建造塔基,五一年因建电影院也拆除了牌坊,五三年因牌坊顶端残缺,怕倒塌而拆除牌坊六座,五八年修建跃进路(现在的秋浦路),牌坊街被拦腰切断,有几座牌坊成了铺路石,直至六六年文革开始,“望花楼”北面的最后一座牌坊也被拆除。至此,牌坊街已无一座牌坊留存,变成有街无坊,空有其名。 牌坊街在贵池七街中虽然比不上市心街、孝肃街和郭西街的市面繁华,却也是人文厚重,民风淳朴的地方。许多重要机关都跻身於此,如池州镇政府、县公安局、县印刷厂、县工商联……都曾在这条街上,商铺和各种行业的作坊比比皆是。整条街上店铺一家连一家,有卖糖烟酒咸盐酱油的杂货铺,有专卖馄饨水饺的小吃店,有给人看病和专治跌打损伤的私人诊所,还有木匠作坊、篾匠作坊、弹棉花的作坊和剃头店,街边上补锅补伞配钥匙的摊主也在吆喝着拼命地招揽生意。 五十年代的时候,牌坊街里还有一家黄包车行,黄包车是一种用人力拖拉的双轮客运工具,又称人力车。到六十年代时这种黄包车渐渐地被公交车和自行车所取代。一种出租自行车的生意悄然出现(就像现在的共享单车),租一个小时花几毛钱,老街里许青年那时候还不会骑自行车,就花钱把车租回来在东大操场练车。这个车行就在牌坊街南段的北面街口与秋浦路相连的地方,车行的对门就是原贵池县公安局的所在地。 在塔儿下口,牌坊街、市心街、九华街三街交汇处的望花楼下,东边转角就有一家饺子店,经营水饺和馄饨生意。这家店在牌坊街口生意很兴隆,前面开店后面住家,店铺没有招牌,口口相传都称之为“王阁饺子店”。我对于这家饺子店印象颇深,是老街里是闻名遐迩的老字号,他家的馄饨做工精细,用料考究,肉馅必须是猪前腿的瘦肉,俗称“花眉腿”,全是活肉。用手工在案板上剁成肉泥,两把刀一上一下,发出有节奏的声音。有时从他家门前走过,总会驻足聆听,仿佛有音乐的韵律在耳旁飘过。手工擀的馄饨皮薄如蝉翼,柔如绵绸。人们都说馄饨好吃全靠汤。王阁饺子店的馄饨汤里,放有猪老骨熬的高汤,新鲜的四季香葱、白胡椒粉、鲜虾酱油,各种调料成就了一碗鲜香四溢的馄饨,成为牌坊街一道价廉物美的小吃。 对于王阁饺子店,我至今还津津乐道,是缘于我儿时一有头痛脑热,吃不下饭的时候,看见母亲端着洋瓷缸子从外面走来,还没等揭开盖子,馄饨的香味已经扑鼻而来,母亲又为我从王阁饺子店下馄饨来了,于是我狼吞虎咽,吃得大汗淋漓,病也不知不觉好了一半。馄饨的美味深藏在味蕾里,母亲无微不至的爱也一直刻在心间。 晚电影院门口的高音喇叭播放着欢快的音乐,本是幽静的老街跟着喧闹起来,排队进场的,等候退票的,人声鼎沸。卖瓜子花生和香蕉冰棒的小贩也在人群中穿行,叫卖声此起彼伏。那时候播放的电影都是五十年代的国产片,诸如: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、《古刹钟声》、《桃李劫》、《林家铺子》、《乔老爷上轿》……,许多电影明星如:赵丹、白杨、张瑞芳、上官云珠、孙道临、秦怡、王丹凤等,都是家喻户晓人尽皆知。 牌坊街除了店铺作坊和手艺人之外,还有一人不得不说,那就是早年在牌坊街开私人诊所的姚康年老先生。母亲曾带我去他那里瞧过病,诊所不是正规门面,在街边一幢老宅的一间房间里,这就是姚医生的诊所。几个玻璃立橱里放着大大小小许多药瓶,桌上除了几本书,还是听诊器和开处方的单子。听姚老先生讲话,发现他嘴巴里还镶着颗金牙。他在贵池街上虽算不上名医,但一些普通的病症还是手到病除。每天来他这里看病的也不多,而他自己也不在乎来看病的人是多是少,只是默不作声地捧着一本厚厚的书,没完没了地看,如果说他是医生倒不如说他是个迂腐的老学究。也难怪街巷里众人背地里都叫他“姚呆子”,其实他肯定是个有学文,也精通医术的人,只不过有些迂腐,不知变通,才成为一个不合时宜有些怪癖的老人。 姚老先生是贵池刘街人,刘街是个人文荟萃,英才辈出地方。清朝外交家刘瑞芬官至道员、广东巡抚及驻外公使。他体恤民情,忠心爱国,乡人敬仰,故取其姓命乡名而沿用至今。前政治局常委、国务院副总理姚依林也是刘街人。他和在牌坊街行医的姚老先生应是同宗兄弟,难怪他们俩人的长相是如此地相似。时光流逝,往事湮灭,但那个行医问诊的姚老先生始终清晰地留在记忆里。 写到这里,让我想起一个人,在当时可算是一位在贵池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,他就是住在牌坊街城关派出所(现九华派出所)旁的张二爷,还记得他是个大高个子,光着头,两只眼睛炯炯有神,嗓门特别大,说话办事雷厉风行,走起路来虎虎生风。他应该是贵池城关合作商店的职工,常看见他在卖山货的店铺忙里忙外。但他还有个兼职,在市管会里当差,帮着整顿街道上的市场秩序,那时候街面上还没有独立的菜市场,西北二门外菜农上街卖菜,都是蹲在茶馆门口或店铺外的街沿上,这样总免不了互相争吵,强占卖菜的位子,市场秩序混乱。 这就必须由市管会出来维持秩序,工作性质可比现在的城管。张二爷他为人耿直,说话一是一,二是二,从不讲情面,是人们心中的敬畏之人,这样张二爷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市管会里的协管员,他应该算得上是现在城管的“祖师爷”了。平常乱哄哄的早市,一看见张二爷从远处走来顿时就安静下来,各就各位,安心卖菜。当然,张二爷也甩过不守秩序的菜农篮子和秤,市面上人又敬他又怕他。不仅如此,他还是街头小偷小摸之人的克星,不少小偷在街头行窃之时栽在二爷的手上。至今人们都还记得这位力保一方平安的张二爷……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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